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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美不言—与丘成桐先生关于科学、艺术、哲学的对话

        作者:范曾2011-04-04 18:40:10 来源:范曾诗文书画集-论文卷 趋近自然
         编者按:2007年7月26日,应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文化研究所研究员、书画家范曾教授的邀请,美国科学院院士、数学家丘成桐教授到范曾教授的寓所—北京碧水庄园,就科学思维与艺术感悟,中外艺术的异同,科学、艺术与哲学的关系诸问题进行了深层次的对谈。郭长虹博士将两位教授的对话记录稿作了整理,现发表以飨读者。



        一、关于科学思维和艺术感悟

          范曾(以下简称“范”):我第一次见到丘先生,是在陈省身(1911—2004,男,浙江省嘉兴市人,数学家,1961年加入美国籍,美国人文与自然科学院院士、中国科学院外籍院士,南开大学数学研究所名誉所长,2004年12月3日病逝于天津)先生的追悼会上。你的发言非常令我感动。另外,我很有兴趣的是,丘先  生对中国文学很有认识。 

          丘成桐(以下简称“丘”):是有些爱好,我长期以来都对古典的文学艺术感兴趣。这次来拜访,杨乐(1939— ,男,江苏省南通市人,数学家,中国科学院院士、数学研究所研究员)兄讲我们会有共同语言,我想我们的对话会很有意思。我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训子纯深—先父及中国文学对我数学工作的影响》。这原本是纪念我父亲的一篇文章,其中比较了中国的文学和数学。

          范:好像你在香港中文大学里面演讲过这个题目。

          丘:是的。后来收到《丘成桐的数学人生》一书中。在书中,我将这篇文章加长了。我将整个数学的发展和中国文学的发展作了比较,将我们数学家的思维方法和中国文学的思维作了比较,觉得蛮有意思的。有些地方真是蛮有意味的。

          范:我非常喜欢和科学家谈天,因为我觉得你们的思维充满着智慧。可以讲,宇宙的智慧,自然的奥秘—天地之大美的所在,在你们的思维里面存在着。而这种存在,在很多时候,和艺术也有很多内在的联系。伟大的思索都是从内心、从灵智触发的。

          丘:对,关于大自然,我们数学家总想用一种最简单的语言来表述它,用简洁的方法、以最简单的言语来表达。这跟文学很像,跟绘画很像,就是用最简洁的方法来表达。当然,表达也可以很复杂,复杂的表达也可以说明问题,但是好的数学家都追求简洁。所以,好的数学家不多。

          范:我想,宇宙的本源一定是简洁的,数学最好的语言当然也就是简洁,你们的语言简洁而有力量。

          丘:好的数学总是要简洁。

          范:对,这和绘画一个道理。我为什么推崇八大山人(1626—1705,男,南昌人,姓朱名耷,明末清初画家),他的绘画语言十分简洁。每当我看到他的作品的时候,都有一种感觉,感觉他似乎接近了宇宙本体,你似乎觉得大自然的本来面目就是如此。因此,看这些画的时候会有一种感动。这种感动,不是那种慢慢描摹出来的绘画所能提供的,只有在电光火石的刹那,艺术家用自己的心灵接近了宇宙大造,用艺术的慧眼看见了它,追摹了它。

          丘:我们研究几何的人也有类似的感受。几何的目标就是描述大自然的美,不容易。简洁不容易。

          范:数学家和画家一样,最后是极少数人的事情,如八大山人。我们看这些作品,已经过去三百多年了,但仍旧会让我们感动。这种艺术语言的令人感动,是很难言说的。

        我很想问个问题:你觉得中国的艺术,与你的数学有什么非常有趣味的互动或者影响吗?

          丘:科学的各个门类都有不同的特点,比如,数学和物理学就不一样。数学可以自己去思考创造,然后自己用数学语言表达出来;数学追求自然界的真相。但数学家可以像文学家那样,天马行空,凭爱好而创作,而物理学的结论要在实验室做出来,才是好的。

          数学有一个好处,你可以描述大自然,去直接描述它,可以先在心里面想它。这样的结论也是正确的,但是不一定在实验室做出来,往往过了很长时间,你会在实验室或者大自然里面看到。有些结论,要经过四十年、五十年,甚至过了一千年。

          我觉得这样的方式和文学很接近。猜想一些事情,并且能描述出来。它首先在心里面产生,然后用简洁的语言描述。就像诗歌。这里面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跟个人气质有关。选择什么样的研究,是数学家对大自然的感受深刻或者肤浅来决定的。有些数学问题,看起来很简洁,很直接,可是一旦你深入进去,发觉里面内容很深奥。简单的图也好,简单的公式也好,往往内容很丰富。越简单,内容越深厚。往往越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越是需要很多时间、很多人积累才能够解决。

          就像最简单的,数字,比如整数,它的结构,我们越研究,越觉得有内容在里边,慢慢统一方程的时候,发觉和几何有关,关系越垒越密切。这是个美妙的事情,整数的结构跟几何空间的隔点有关,很美,二维空间也好,三维空间也好,甚至高维空间也好。隔点、样式,虽然看不到,可以算得出来,很奇妙的,跟物理学上的一些现象有密切的关系,三维空间的隔点则跟晶体有关。这样的种种显现,我们本来从纯数学的观点去了解问题,可是慢慢发现与物理学有关。这简直就是描绘大自然的赞美诗。比如,陈省身先生的工作。他创作的“陈氏类”,非常的文采斐然,令人赞叹。现在我们慢慢地发现,这些结论和物理学有关系了,成为物理学里面求量子化的主要工具。一个口开了,越打开越多,越开越大,里面很多不同的路可以走,可以走到不同的地方。  

          数学上一些很重要的方法和文学很接近,差不多。比如说,赋、比、兴,很多数学上的思维也类似,进行研究也是这个方法。中国很多数学家没有这种能力,这与整个文化的水平有关。如果说一些数学家,他们的研究水准不高,和他们的文化水准不高是有关系的。

          范:缺乏想象力。数学家一定要有想象力。一个没有想象力的诗人不会是好诗人的。

          丘:对。外国的教育很重视这个。小孩子从小学、初中开始,就尽量激发他的想象力。看博物馆啊,玩啊。有想象力的话,接触到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会触类旁通,很多问题都是从其他的地方触发的。对我来说,就是文学。在很多方面,数学和文学有相同的地方。

          二、关于中外艺术

          丘:范先生是什么时候开始学画画的?

          范:从很小就开始了。正式学习绘画则是十九岁,那年我进入中央美院学习。因为我父亲是上海美专毕业的,小时候家里有些条件可以学习,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画画了。

          丘:您画的是中国画,对西方油画有什么看法?

          范:我当然非常欣赏西方油画中的杰作。我最欣赏的,比如米开朗琪罗、伦勃朗、维美尔(约翰尼斯·维美尔,也译作弗美尔(Johannes Vermeer,1632—1675),荷兰画家,主要作品有:《倒牛奶的女仆》、《读信的蓝衣女子》等),都是令人景仰的大师巨匠。但我觉得,他们的思维和我们东方人不一样。他们也追求单纯,如维美尔的作品,但是艺术的语言不一样。油画的语言是丰富的光色语言,中国艺术家则用迅捷的手段,直抵灵府。

          中国画里面非常讲究这种迅捷和准确。所以,中国文人的介入,对中国画的发展很重要。唐宋以后,文人开始进入这个领域。在唐宋以前,再大的画家难免有匠气,文人的思想介入以后,则绘画和中国的思想、哲学有一种非常内在的联系了。画家也就从一般的手艺人,进入了艺术世界。

          丘:您说文人介入后中国绘画开始有种升华,我在西安的博物馆看到唐朝的壁画,也觉得很好。

          范:目前唐朝壁画我们能看到的,敦煌当然比较多了,初唐、盛唐、中晚唐都有代表作。可是我想,唐代的最好的壁画,现在我们没有见到,像唐朝人记载的,比如《贞观公私画史》里面那些宫观壁画,我们已经无法看到了。

          丘:我在西安看过的是墓葬壁画。

          范:应该是昭陵陪葬墓的壁画,永泰公主墓、章怀太子墓和懿德太子墓。这些墓葬壁画非常好,但我认为不是当时最好的,最好的可能我们还没有发现。

          丘:但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了。

          范:当然是很好的作品,尤其是章怀太子墓壁画,有些吴道子的意味。吴道子的风格,今天我们当然无法找到他的作品来评判,但是我们可以用文献和他后来的影响下出现的绘画风格来推测。我想,从他开始,绘画已经有些写意的意味,就是苏东坡讲的“时见缺落”。苏东坡是见过吴道子画的壁画的。这种“缺落”不是缺憾,而是更加地完善。苏东坡还讲他作画“左右向背,各相乘除”,是“乘除”不是“加减”,你看苏东坡想到了数学,用数学来表达他看到吴道子画的感受。吴道子以气作画,即所谓“当其下手风雨快,笔所未到气已吞”(苏轼:《王维吴道子画》)。这种以气作画,是中国画一个很重要的特点。西方则很难理解这个“气”字。

          在昭陵陪葬墓里面,懿德太子墓的石刻线画很好,非常精彩。

          丘:似乎中国的艺术里面,绘画比雕塑更受重视。为什么中国的雕塑不受到重视?

          范:有很多复杂原因。一个是材质的问题。古代希腊雕塑很发达,因为那里有灿烂的阳光,有随处可以容易得到的大理石;希腊半岛强烈的光线对雕刻艺术很重要,雕刻需要强烈的阴影。中国的自然环境,光线比较平和,石头容易风化。当然,不受到重视不等于没产生好的艺术。中国的雕塑,像石窟还有龙门、云岗等,敦煌则是泥塑留下来的比较多,那里的砂岩不适合雕刻。

          丘:为什么这些雕塑的作者名字没有流下来?像意大利的雕塑作品,他们都将那些作者作为自己的骄傲,可是我们的雕塑却没有名字留下来,好像我们更重视画家。

          范:当时这些作品的作者是工匠。工匠是不容易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很多壁画的作者,也没有留下名字,因为他们也是工匠。当然也有偶尔留下的,如永乐宫壁画,有一个落款“朱好古门人”,是谁呢?还是不知道,也等于没有留下来。

          丘:这是否是因为文人进入绘画的原因,因为写字和画画受到很大的尊重,所以雕塑不受到尊重?

          范:也不是都留下了名字,像宋代的院体画,也有很多没有名字留下来。宋朝以后,画家留下名字的开始多了起来,从那时候起,山水画成为绘画的主流,作者有些是文人、诗人、大的官吏,他们的名字容易留下来。

          丘:魏晋南北朝的时候,文人名士讲清谈,爱山水,玄学发达,山水方滋,对绘画是有影响吧?为什么那时候山水没有成为主流?

          范:影响是有的。但是当时绘画的技巧尚停留在很幼稚的阶段。玄学的思想,如越名教归自然,对山水诗的兴起有非常重要的影响。但我们看当时绘画的技法,如顾恺之,所谓“人大于山,水不容泛”,还很不成熟。山水画的成熟是在宋朝以后,李成、范宽的出现,中国绘画有了很大的进步,到了元代,像“元四家”—倪云林、王蒙等,他们的线条丰富至美。而到了八大山人,则不可端倪,登峰造极。文人的逐步渗透,在技法上不断完善着中国的绘画。

          有些著名的文人,对文人画的影响很大,但是没有作品流传下来,比如苏东坡,现在博物馆所保存的所谓他的作品是有争议的。又如米芾,根据记载,但也说他能画,也没有流传下来,像台北收藏的米芾作品也是靠不住的。他的儿子米友仁进入了南宋,有作品流传下来,但是看起来也不是非常了不起的。我估计他这个人比较聪明,善于藏拙。他的书法还是比较高明的,我认为超过苏(东坡)、黄(庭坚),在宋代属第一。书法对于绘画,尤其是文人画,有非常大的影响。书法理论对绘画理论,有一种导夫先路的作用。

          丘:我们谈到中国古代绘画的真伪问题,这会影响我们对艺术的评价吧?

          范:判断真伪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有没有一个参照系。比如,一个古代的画家,现在忽然冒出一张画来,没有参照的话就不可断定。比如王维,被称作“文人画”的鼻祖,他的画我想苏东坡可能看见过,他评价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不是徒托空言。明代的董其昌,念兹在兹,一辈子就想找一张王维的画,没找到。他以为自己找到了,可是从流传下来的东西看,还是有问题的。当然,我们可以想象猜测他的面貌,根据苏东坡的描述来考证应该是什么样的,大体可以想象。当然,也只能是想象了。

        近代以来搞美术理论的人,有些学问很大,可是眼力受历史时代的限制,如黄宾虹在故宫的鉴定,今天看是有问题的。但经过一些鉴定家的努力,书画的鉴定工作还是搞清楚了一些问题,对书画的流传真伪的研究有贡献,这为我们评价古代画家的作品提供了有利的依据。

          丘:我有个有趣的问题,中国文人的思想可不可以用油画的方法来表达?

          范:特定的审美情趣和艺术思维方式的形成,是个历史的过程。中国画家找到了表现自己心灵的方法,也养成了这个民族特殊的审美习惯,成为他们的集体记忆。中国的山水,用中国笔墨表现,就很有意味。比如说黄山,我们看它美,而用油画就很难表现出这种意味。西方的油画,到了后期印象派,也很注重心灵的描写,像凡·高(Vincent van Gogh,1853—1890),也很像中国画家注重性灵那样。但后期印象派以后,很快到20世纪,现代主义出来;40年代,后现代主义甚嚣尘上,主观的东西多了,有些绘画离开物象比较远了。你们研究数学,当然是抽象的,不过就像你说的,它也是在描述大自然。但绘画艺术不能过分抽象。好比你的大脚趾在鞋子里面动,你自己心里明白,别人不知道。后现代主义,现代西方绘画无大师。中国现在有些画家,想按照西方的方式表达,但是我觉得这不是一条路。西方的哲学,如存在主义、解构主义等,对他们的艺术思潮有所影响,首先我们就缺乏这样的哲学学术背景;而且,我们自己的文化传统很深厚,是不容易抛弃的。近百年来传统文化曾遭到割断,也没有完全破坏掉,现在在逐渐地回归。

          我曾提出一个思想,就是回归古典、回归自然。其实,这两点也不是我的发明。人类历史上的文化进步,莫不按照这样的方式进行。古典和传统存在着,我们今天讲的回归,也不是完全地退回到古典发生的时代,我们心中有自己的理想的古典。

          三、科学、艺术与哲学

          范:很多哲学家很推重数学家,康德就是如此。之所以如此,我觉得,是因为数学家对宇宙最根本的规律有一种最逻辑的认识。当然,谈到宇宙本体,哲学家的康德和数学家的莱布尼茨不一样。莱布尼茨说,宇宙有目的,这个最后目的是神学的追求。康德对此有批评。

          丘:是的,很多科学上的发现,对哲学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范:数学家也要有哲学思维,很多数学家本身就是好的哲学家,他们的科学思维影响到哲学的许多观念。维特根斯坦就曾经说,现在我们哲学家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因为科学的发展太快,很多问题都是科学家先提出来,哲学只能做些事后的工作。不论他的说法是否对,科学和哲学的历史确实是不可分的。

          丘:当然还有很多有意义的问题可以考虑,20世纪以来,物理学和数学上提出了很多问题,数学、量子力学的很多问题是奇妙的,比如测不准定律,直接影响到哲学的观点。

          范:哲学上有无限的概念,中国古代的观念里面,“宇”指无际无涯的空间;“宙”指无始无终的时间。中国人从来把“宇宙”二字视为时空的不可计量的存在,一种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的自在之物,称之为“自然”。霍金的宇宙大爆炸理论,认为宇宙有一个起点,简直不可思议。那么,无限的概念在有起点的宇宙里面是个什么东西?

          丘:物理学家为了能够让他所讲的事情可以理解,就说得比较笼统,打一些比方。霍金的说法也是这样。由于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还有量子力学的发展,今天我们对时空的认识就完全不一样了,像距离和速度的关系就完全不一样了。但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的融合还没有完成,理论问题还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霍金的理论也是一种解决的探索。今天因为我们用望远镜可以看到好多东西,这个技术发展很快,所以一些理论得到发展,但是还是有些问题需要解决的。范先生很喜欢科学方面的书?

          范:我都喜欢看,像霍金的《时间简史》、《果壳中的宇宙》,我都喜欢浏览。也喜欢看哲学家的书,比如康德、尼采。

          丘:会对你的艺术有帮助吗?

          范:我想,科学家所看到的美,和艺术家看到的美不是一回事。科学需要逻辑思维,因此科学家的灵性是理性领域的,而艺术家的感悟则是感觉的。严沧浪讲,“诗有别趣,非关理也”(严羽:《沧浪诗话·诗辨》)。艺术家是可以游离在“理”的外面的,但是决不能与“理”为仇寇,也要遵循宇宙大造的秩序。而科学家尽管以理性为工具,也要有艺术家的情怀,毕竟科学家的工作也是“与天地精神相往还”的。

        艺术家没有解释科学的使命,我想也没有这个能力;艺术也不能成为哲学的附庸和注脚,弗洛伊德就不企求在二维的平面上表现他的思想,因此,他不认为达利的绘画跟他的学说有什么关系。但是,艺术家要去了解科学家和哲学家关心的问题,艺术不具有科学那样的正误性,但艺术家所作的是对天地大美的临摹,这是个诗意的判断。

          四、读书、治学和成才

          丘:范先生的书房很好,这样可以到处浏览。

          范:是的,随便浏览是种有趣的阅读方法。

          丘:像哈佛的图书馆,我就很讨厌,因为不能浏览。浏览很重要,那样你才有机会看见一本你所不知道的书。我经常提倡让学生广泛浏览,我的学生们因为浏览看到了很多不同的书,就可以获得很多启发。往往我自己看的书都也是杂书,最后要用的时候就不期然地用到了。您平时是作画的时候多,还是读书写文章的时候多?

          范:不一定,有时候画的多,有时候想写字,有时候写文章,没什么规定。

          丘:我做学问的时候,常常放一本中国古典文学的书看,交替去做,感觉不一样。排遣苦闷的时候,想问题想得太困难了,就读读《史记》、宋词。我也正在写一本数学和物理的通俗的书。

          范:那你一定写得很好,因为你文学修养好。很多大科学家都有非常好的文笔。

          丘:是的,爱因斯坦的文笔就非常好。爱因斯坦是了不起的科学家,他对所有问题都有自己的看法,天下奇才。

          范:你认为他对人的最大贡献是什么?

          丘:他基本上将现在的科学领导到了不同的层次,尤其是时空的观念。我想,他完成的其他的工作,如果他不做,以后会有人做,但是时空观念的改变是他的贡献,对牛顿时代的时空观念的改变。因为他想,如果不改变时空观念,他的方程就无法和牛顿的相结合。他的“时空”是一个变化的概念,弯曲的时空。他用基本的方程和几何的方式写下来,描述整个宇宙的变化,量子力学里面的几个大的概念都有他的贡献。用一个简单的方程解释宇宙,简洁,本身就是一首诗。在他之后,科学上的一些想法,是非出来不可,这是他的工作导致的。对于人类认识来说,这是很美的一件事情。

        他发表在1905年的几篇论文,影响了整个科学的发展。很多人认为爱因斯坦小时候学习不行,其实是不对的。现在有资料表明,他小时候念书很好。爱因斯坦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很伟大的数学家是他的老师,他曾经认为爱因斯坦是一个最懒的家伙,可是后来他做出很大的贡献。

          范:他的懒也是在想问题。

          丘:爱因斯坦1901年大学毕业,1905年做出很大贡献,也就四五年工夫。科学是年轻人的事业,年轻的时候容易打破框框,精力也充沛。我年轻的时候想问题很苦,集中精力想问题,慢慢地就会触类旁通。后来知道,科学里面也有很多感情因素。

          范:感情、基本功、年轻的生命力,这是做出杰出贡献的要素。

          丘:有些人年纪大了还可以做很大的贡献,但是往往比不上年轻的时候。科学难题的解决就像洪水般冲过去,要有大的力量才可以冲过去。年轻的时候有无穷的冲力,睡一觉精力就回来。年轻的时候想问题,睡觉的时候都想,非解决不可,很兴奋。

          范:这和艺术家也有相同的地方,中国画、中国诗的创造一定是兴奋的,不是慢慢描出来的。

          丘:环境和氛围也是很重要的。

          范:是的,百年来,中国文化遭到了一种釜底抽薪的破坏,现在年轻人缺少很好的文化成长环境。

          丘:所以我说,中国的数学家不是缺乏很好的基本功,而是缺少文化素养。要想做出很好的成绩,这个不能没有。我看国内搞开发,很多文物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破坏,又有些新修的古建筑不伦不类,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范:现在的中国正处在一个社会急速转型的时期,许多事情还认识不到,顾不过来。当然,也在逐步地改善。问题是要有反思的勇气,对以前的做错的事情有所反思。年轻人不能在没有敬畏和反思的文化环境中成长。

          丘:是啊,就像“文化大革命”,有不少人做坏事,打人。他们当时年轻,不懂得,可是现在这些人还在,为什么没有人回忆?一个人、一个民族如果没有回忆,那将是很可怕的。

          范:古人讲“好学近乎智,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礼记·中庸》),一个人、一个民族要知耻。我曾经提出三点,人要有敬畏之心、恻隐之心、感激之心,由此可以成为一个完善的人。人生有很多感激的人与事,都要心怀感激。世上有很多值得敬畏的事情,宇宙自然,还不值得敬畏吗?没有恻隐之心,怎么成为一个仁者?我在大学里面讲,在报纸上讲,就是要唤起人们对善良、和谐的尊重。

          丘:民族文化的振兴是国家兴旺发达的前提,科学的发展也离不开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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