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旗照相馆》一书里，纪实摄影家晋永权为我们呈现了那场波及整个业界的“新闻摄影组织加工与摆布问题大讨论”，那是大跃进时期，新闻摄影造假成风，“把人拍好”和“溢美之词”大行其道，而布列松来华时引起的摄影话题讨论更是甚嚣尘上……
50多年过去了，新闻摄影有没有摆脱当年风潮的影响？“真实性”还那么重要吗？关于这些问题，第五届连州国际摄影年展策展人、《中国青年报》摄影部主任晋永权接受无忌专访，一一作答。
“优秀的新闻摄影作品越来越接近‘艺术作品’”
色影无忌：这次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你策展的作品有哪些？
晋永权：有两组展览，一是中国青年报摄影记者铁矛的展览——历史的正片（1951-1966）；另一个是新华社摄影记者牛畏予的展览——历史的负片（1948-1988）。
色影无忌：此次连州国际摄影年展主打“新闻摄影”，正好符合你所从事和研究的范畴。这次也是目前国内最大的一次关于新闻摄影的展览。你怎么看待这个立意？
晋永权：事实上，自电视作为视觉媒介广泛流布以来，传统的新闻摄影就面临转向问题。特别是互联网普及以来，这种转向就更为迫切，也更为无奈。
从传统的新闻摄影以传播信息为主，过渡到以传播摄影记者个人，抑或他所代表媒体的观念为主，也就是说，优秀的新闻摄影作品越来越接近“艺术作品”。这种转向是深刻的，即传统新闻摄影有关“客观性”的诉求，在某种程度上已让位于富有个性的主观表达。
此次展览正是这种转向的前世与今身，因而具有特别的意义。展览的主题词“在场与再现”，不只是对新闻摄影内涵、外延的概括，更是对这种转向的追问：以什么样的身份在场，再现什么？
“今天的新闻摄影与我们身处的时代很不相称”
色影无忌：你的《红旗照相馆》写就以后，让读者了解了大跃进时期的新闻摄影，那么现在看来，你所披露的那个时代的新闻摄影面貌对现在有没有影响？或者说当下的新闻摄影有没有摆脱这种桎梏？
晋永权：我们今天新闻摄影的表述形式、话语方式，都是1950年代建构的。总体来说，受之影响很深，今天并无实质性突破。
今天的新闻摄影与我们身处的时代很不相称。社会生活很热闹，新闻摄影却很寂寥。
色影无忌：在广义的新闻摄影的表现形式上，似乎更多的“决定性瞬间”正在淡出，而那些正在慢下来的拍摄日益多起来。
晋永权：是这样的。瞬间，是摄影者选择的结果；“决定性瞬间”更是这样。事实上，在许多时候，决定性瞬间的理念与新闻摄影的客观性，是背道而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瞬间即偏见。
1950年代，弗兰克《美国人》的拍摄方式，即为对布列松为代表的优雅的欧洲中产阶级拍照方式的反叛。今天出现您所说的这种情况，很正常。
“严格地说，所谓‘真实性’就已不复存在”
色影无忌：当然目前网络对于纸媒的影响比较明显，新闻摄影从业人数相对于以前有所减少。这会不会影响到那些新闻摄影从业者对于新闻摄影本身的操守。
晋永权：操守问题，即是职业伦理。翻检我们纸媒体时代新闻摄影的操守问题，事实上比网络时代要严重。网络时代还有众人监督，任何共谋都可能穿帮。但在过去的纸媒体时代，这个问题却不是这样。
色影无忌：在新闻摄影表现形式也在变化的今天，你觉得“真实性”还是那么重要吗？它该怎么界定？
晋永权：大家都在谈新闻摄影的真实性问题，但这却是个永恒的难题。历史事件转化为平面图像时，严格地说，所谓“真实性”就已不复存在。提新闻摄影的客观性，或许更为合适，纵是这客观性也只能是逼近事件的本质，不故意曲解。
色影无忌：还有一些现象，比如关于国内的图片造假与新闻现场的摆布与再造也是见得不少，你如何看待这个现象？
晋永权：现实有这个需求，拍照者有这个习惯。对今日新闻摄影这一行当来说，有些现象可同样套用严复的话：“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
“人心疲惫！有制度性障碍，更有职业焦虑，商业侵扰”
色影无忌：近些年，国内的摄影记者对荷赛的全情投入和期待，也影响着他们的表达，你怎么看待荷赛近几年的变化？
晋永权：作为一种比赛，不可能永远是一成不变的游戏规则。规则的调试，也是自身生存的需求。由来只有新人笑, 有谁听到旧人哭。有新，才能保持持续的兴奋。
色影无忌：最后再回到严肃的新闻摄影话题上来，你觉得目前国内的新闻摄影最亟待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晋永权：人心疲惫！有制度性障碍，更有职业焦虑，商业侵扰。哪个问题都难以解决。
关于晋永权：
晋永权，中国青年报社摄影部主任，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获法学硕士学位；1993年进入中国青年报社工作至今。系列摄影作品《傩》（1995-2000）被法国国家博物馆、上海美术馆等机构收藏 ；2004年，完成“三峡移民”拍摄(2000-2004)。主要著述有《最后的汉族》（合著，中央编译出版社）、《出三峡记》（北京三联书店）、《红旗照相馆》（金城出版社）。
来源：无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