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飞云：写实最贴近艺术本质

写实在中国艺术史上很弱

艺报：首先祝贺中国写实画派五周年特展正在美术馆展出，取得了非常好的观众效应。
杨飞云：写实画派由于其画种的特点，比较好懂，老百姓容易接受。优秀的写实艺术是一种很强有力的表现手段。

艺报：“中国写实画派”的使命是什么?
杨飞云：中国传统绘画精神追求写意，就像齐白石所说的“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画得太像、太真实就是媚俗了。但西方则不然。
油画传入中国不过百年余的历史，从一开始就是以写实的形式出现，到现在还在延续这种传统，这是一个历史的进程。
西方从乔托到伦勃朗用了300多年的时间，才使得写实绘画趋于成熟。写实绘画不是一个落后的画种，它是人类绘画的一个根本性的东西。离开具象绘画还能干什么。中国人在写实绘画的表现力上还需要继续积累。

艺报：写实绘画适合我们中国的土壤吗?
杨飞云：中国人不缺少抽象和意象的艺术，但写实方面是非常弱的。中国人探索架上绘画的宽度在人类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但是纵深的水平远远不够，与西方有一定的差距。
现在的艺术的形式探索已经宽到了一个“泛”的地步，我们很难找到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所以我们就要继续追求每种艺术形式的深度性。

艺报：怎样定位中国油画?
杨飞云：台湾人把油画称为西画，我和他们较真，说应该叫“中国油画”，因为油画在我们中国经过至少三代人的发展，表现的内涵已经是中国本土的东西了。

艺报：“中国写实画派”5年已经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了。
杨飞云：写实画派在5年前刚成立的时候就我、王沂东、艾轩几个人，当时写实被认为已经是边缘艺术了，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动摇的念头。当时的展览引起了社会上的极大反响和关注，5年走过来也是得到了社会各界的很多支持和帮助。

艺报：当下很多艺术家都会进行多样艺术形式的尝试，而写实主义画家大多数一直坚守自己的艺术道路没有动摇过。这是对绘画的一种虔诚?
杨飞云：热爱是绘画的一个基础。钱钟书说过：创作热情的消失就是创作才能的消失。多年的积累达到一定的水准则是一个根基，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追赶潮流。
艺术家辞典里没有“原创”

艺报：写实绘画给你带来的最大感受是什么?
杨飞云：就我而言，外物的触动是创作欲望迸发的一个初始点，要表现的内容是创作的一个动力。这种由客观物象所引起的情感触动必须是新鲜的、前所未有的。写实绘画比较注重本质规律，注重在传承中寻找今天的价值。再就是必然去观察自然、体验自然、研究自然。自然是客观存在的，所带给人的新鲜感受是无法取代的。

艺报：这么多年的创作过程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杨飞云：年轻的时候，感受力、敏感度、看事物的精微度和专注性可能都比现在要高，但随着年岁的增长，对于事物的把握越来越深刻，所以齐白石会有“衰年变法”，这就是主观修养的加强。所以西方很多艺术家晚年的作品更为厚重、大气。我越来越感觉积累对一个画家的重要性。

艺报：那你认为他们不是失去年轻时候的原创精神了吗?
杨飞云：艺术本来就不存在原创精神的。我们觉得毕加索是最有创造力的艺术家之一，但是他说过：“我不创造什么，我只发现什么。”他的作品也都是借鉴雷诺阿、安格尔、非洲雕刻等艺术形式。从无到有才是原创。原创这个词简直是瞎掰，应该从艺术家的辞典里去掉。牛顿、爱因斯坦敢说原创吗?万有引力、相对论是他们发现的而已。

艺报：我们所说的原创可能更多地指上天赋予的、一种生命自然生发出来的创造力。
杨飞云：那是创造性或是独创性，但不是原创。在人类的历史发展中，每个人的不可替代性就是其贡献和价值。

艺报：那你觉得每个人在经过一定的训练后都可以成为艺术家吗?
杨飞云：天赋固然重要，但我觉得后天条件更重要，从主观来讲，一是要热爱艺术;二是要有坚持的恒心;第三，客观环境也很重要，如果不经过系统的教育训练也无法有所成就。当初如果我没有考入中央美院并受到那一批老艺术家的亲授，恐怕没有今天。毕加索也是如此，他从马德里跑到巴黎，也因为巴黎是当时的艺术中心，有最优秀的艺术家和艺术氛围。

艺报：你不迷信艺术是天才创作的?
杨飞云：天才也是有的，这是上天赋予的，比如说一颗种子的存在是天生的，但它能否成长为一棵参天大树，取决于它所生长的土壤、环境。

艺报：写实绘画从一开始就是被市场认可的。
杨飞云：我可以很自豪地说，写实绘画的市场是被中国人支撑起来的。这是我信心的根源。中国的写实油画在市场上的成长是一个完整健全的过程。最早的收藏家是欧美的华人，接着是港台藏家，然后是东南亚一代的华人，直到90年代中叶以后，内地的藏家才活跃起来。现在是藏家少，炒家多，很多人不懂艺术。

“当代艺术”不是艺术的核心

艺报：你以前在美院教书，为什么后来又调入艺术研究院呢?
杨飞云：首先，从我个人来说，教学是我一直从事的工作。美院的传统是教学和科研并重的，它的教学模式和我的理念有些矛盾，多个老师教授同一门课程，每人教授一段时间，但并非所有老师都观念相同，好比你把一个小苗锄草、浇灌、扶正，另外一个人又把它破坏了，所以在教学上很难出成果。你可以教授学生一些技艺，但不能对他产生影响。我还是倾向于师徒相传的方式。所以研究院的工作室教学更符合我的想法，这样我能掌控和左右自己的教学。

艺报：如何看待当代艺术?
杨飞云：当代艺术的观念和西方化的成分过于浓重。前卫在西方艺术中始终有它的一席之地，但它只能是一小部分，而不能成为主导。
我们国内的艺术圈存在着一些非常糟糕的现象，甚至一些院校也在开展所谓实验的艺术。院校是什么?院校是筑起围墙的，相当于一个苗圃，它的责任是把幼苗培育起来再放到社会中。一棵幼苗可以去实验吗?一个小孩要是去实验原子弹，很可能把地球给炸了。

艺报：这是很危险的兆头。
杨飞云：如果艺术被前卫艺术所主导，那对整个社会都会有百害无一利的。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很大的挑战，就是艺术失去了其民族性和中气，这无疑表明我们民族文化的自信心还是远远不够的。

艺报：那你觉得写实油画在当今艺术市场的情况如何?
杨飞云：有段时间国内的艺术市场是这种状况：一张维拉斯贵支或伦勃朗的油画在拍卖行很可能比不过一个新锐艺术家的价格，这是非常悲哀的一件事。
我去过台湾、日本、俄罗斯这些地方，他们把本土具有影响力的画家的作品都收到博物馆中去，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价值，因而形成了非常完整的美术史体系。西方更不用说了，从文艺复兴、巴洛克再到印象派等，延续得非常好。
当然，现在国内也开始回归正常，比如一些经典作品再次被重视，不像前几年，798就是艺术的中心。市场不能被人为完全控制，需要发挥它的自律性。

艺报：当代艺术市场由于金融危机的冲击有很大滑坡，而写实绘画反倒是非常的稳定，没有多大动摇性。像这次展览也是得到了观众的热捧。你认为写实绘画会再次成为艺术的一个主流吗?
杨飞云：如果一种艺术在一段时间过去之后留不下经典，那我们就可以怀疑它的价值。无论它当时有多热，留存不下来也就说明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比如说19世纪的法国沙龙艺术，当时非常火爆，但后来现代主义发展起来，它几乎被打入冷宫。艺术不是时尚，追求时尚性的是新闻、时装之类。
艺术也不是不要时尚，鲜活是艺术的一个特点，但不是本质。

艺报：以后写实油画在市场上的前景应该会越来越好。
杨飞云：市场是双刃剑，很多画家都被市场所误导了。而市场往往被藏家的品味所左右着。优秀的藏家会促进艺术的良性发展，就像巡回画派的赞助人是德里克恰夫，文艺复兴三杰都是被美第奇家族支持起来的，傅抱石是徐悲鸿和郭沫若推出来的。
所以艺术家一定要相当警醒藏家的品味。我也相信艺术最主要的是受其自身规律支配的，市场只是个次要因素。

来源：艺术生活快报